第五章：英雄血
人间有情与天长
任它地老和天荒
美人歌营帐
将士醉沙场
一轮孤月照寒江
低沉，浑厚，苍凉的歌声回荡在这个夜空。一轮明月如霜，高高悬挂，淡洒清晖，千年以来，默默注视苍穹之下浮生若梦，地老天荒，亘古不变。
我静静伫立在危崖之上，看夜色中群山起伏巍峨，月色下丛林随风轻舞，听篷草内夜虫啾啾，四面万籁寂静。白日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令我心绪起伏跌宕，不能平静。自杀第一人起，生死二字，我视同草芥。而那些死于我孔雀翎和碎月刀之下的亡魂，虽然也有面无惧色，坦然赴死之人，然而，更多的是贪生怕死之辈。每当我冷冷的看着生命在他们眼中渐渐流失，心里泛起的不过是恶心和嘲笑。
“生当如人杰，死亦为鬼雄，大宋男儿，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王佐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我耳边，令我的心深深的触动。二十年来竹林练刀，暗夜杀人，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豪迈的话语，见过那样坚定的神色。然而，什么是不为，什么又是必为，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仰望苍穹，看流云静静流淌，寻找我心中的答案。
正沉思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转头望去，却看见两名白衣女子，渐行渐近，竟是刚才在王佐军中刚刚会面的两个翠烟女。左面那女子正是用冰寒之气击退金兵之人，名唤梅疏影，身若扶柳，素颜如玉，绝丽清新，此刻那沉静的剪水之瞳，依然如在中帐时那般，深深透出哀伤和茫然。右面那女子，身材比左面那女字略高一些，名唤水若颜，面如满月，丰满盈润，一颗细细的朱砂痔点在双眉之间，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惹眼，使得她眉目之间更添俏皮和妩媚。此时正拉着梅疏影的手，轻声的好言劝慰。
待走得近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清晰可闻，只因二人心事重重，并没有发现，居高临下的危崖之上竟然有人。
“水儿，我……我竟然杀了人，还杀……杀了那么多，这可怎么办才好。”我听得那梅疏影颤声说，我有些心惊，这武功绝高的女子，竟似从来没有杀过人，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事。隔一会我又听到她幽幽的说，“水儿，水儿，你看我的手，再……再也不干净了……”语音未落，已隐有泣声。
“小师姐，事出紧急，当时的情况下谁也不能多想片刻，你不用太放在心上。”那水若颜轻声说，“况且，那些人跋涉千里而来，也并没有安什么好心，倒是该死的，小师姐，你可千万别多想啊。”语气之中，盈盈的关怀宠爱漫溢而出。
良久，听得梅疏影幽幽一叹，又说：“话虽有理，只是这样多的人命，由谁来决定他们是该死，还是不该死……就…..就算他们真的该死，那……那……他们的妻儿父母，又是不是该承受这失夫丧子之痛？”
听到这话，我猛然一震！是啊，究竟由谁来决定谁该死，谁不该死，一个人，真的就有权利去剥夺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吗？我举目望去，见那梅疏影面上泪痕犹在，宛如梨花带雨，神色茫然，目光怔怔的望向暗夜里不知名的所在。心，突然就那样疼了，只想揽她入怀，轻轻拭去她面上的泪痕。
那水若颜也是一怔，片刻之后又笑着劝慰说：“小师姐，他们也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已啊，你看，今天王大哥这边，不也牺牲了很多兄弟吗？小师姐，战争就是这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能怪他们，更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发动战争的那些人！”
“是吗？”梅疏影依然凝视着那不知名的所在，轻声如叹，云淡风轻。良久，她若有所思的说，“那些发动战争的人，就算赢了，站在鲜血淋漓白骨累累的高处，真的会高兴吗？得到了他们要的，却失去这样多的生命，真的会值得吗？水儿，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那水若颜听后，神色渐渐端凝，轻叹一口气，喃喃的说：“是啊，那些人的想法，我们怎么能懂……”
说完两人再不说话，月色清清，静洒在她们衣袂之间，夜风袭来，青丝荡漾，袖袍翻飞，仿若仙子，欲凌空飞去。
在他们身后，我静静的凝视一切，沉浸在一种复杂微妙的心境里。
过了很久，我听到梅疏影梦呓一般的说：“水儿，我想大师姐她们，我想梅疏轩，还有我的琴……不知道，那琴上面，现在是不是布满了灰尘……”
水若颜静静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再也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