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远坐在阴影中,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有什么正在撕裂,一丝一丝的沉了下去。
这青城山,常年葱郁,气候温凉。谷内更是烟雾缭绕,如梦似幻。从天王岛上出来以后,行至此地,那柳青衣不知为何竟踌躇不前。而对一切毫不知情的小师姐心内只是担忧他悲伤过度,竟也犹豫着不肯回翠烟门。我心内明白,只是也因王佐之事时常心神不宁,看谷内清幽,也想在此好好整理一下心绪。于是三人合计之下,寻了个清雅所在,小住下来。
平日里日子过得平常清淡,住下不久小师姐回城买了琴和茶炉,三人在谷内听琴吟箫,品茶赏月,倒也真的是惬意闲适。青衣一直不多话,很多时候,都立在青城山腰的一处青石崖壁之上,眺望远处的云山雾霭,默默沉思。
从那夜之后,箫琴合鸣之时越来越多。青衣依然不多话,只是,在吹箫之时,眼光越来越多的停驻在那道淡淡的白色身影,每当小师姐温柔恬淡的目光轻轻投向他时,我清清楚楚的看得到,一丝温暖的笑意,越来越多的浮现在他的嘴角。
我愈来愈沉默,渐渐的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开始有些什么,在固执的阻止着我的溶入。
我的心,沉了下去。不仅沉,而且凉,凉到了骨髓里。这彻骨的凉,终于在一天夜里,让我彻底打破了原有的惬意与闲适。
入秋的寒风低啸着刮过松涛,给整个山谷平添了几许萧瑟之气。我第一次登上了他常去的那片青石崖上。看到那袭洗得发白的青衫,裹住那年轻健硕的身躯,衣袂随风翻飞,猎猎作响。他坐在凌空凸出的一方巨石上凝目望着前方,眉目清朗,带着一份即使笑起来也掩盖不住的疏狂。
听到声响,他转过头来,看到我时眼里一丝轻微的诧异一闪而过。只是稍瞬,目光又投向天幕那层层叠叠的山峦起伏之中。
我立在他身后,静静望着那天幕上云收雾敛,风云变幻,只觉心绪渐渐平静,不再象起初那般波澜起伏。
“柳青衣,离我师姐远一点。”远望云层,我说。转目直视着他的眼帘。
他看着我,眼里波澜不惊。
我被他的冷漠所激,声音低沉愤怒:“柳青衣,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你只是一个杀手!想想你手上沾着多少人的血腥吧!小师姐心思单纯脆弱,断断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休想去伤害她!”
他jiujiu的凝视着我,半晌,嘴角突然闪出一丝讥讽:“我伤害她?端木家的九小姐,你呢?”
他的话音宛如一道霹雳刹那间劈开我所有倔强的伪装,尖锐而凌厉的刺痛瞬间由心底深处迅速蔓延开来,只到我四肢百骸已麻木,软软的瘫倒在地,泪水在面上肆意的奔涌。“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听到我颤抖的声音呻吟着,“我真的不知道有人会来杀他……”我伏在冰凉的石板上,痛哭失声,多日以来紧绷着的神经骤然被激,一直强自抑制着的绝望铺天盖地的把我紧紧包围。
“唉!”我依稀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我抬头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他的目光移向苍穹,竟仿佛有一丝怜惜,是吗?怜惜?
他怔怔的凝望苍穹,半晌,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说:“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而我,又何尝不是!”
泪眼之中,我凝望住那张清俊的脸庞,深邃的目光里渐渐笼罩着一抹深沉的痛楚,这痛楚在他的眼中也烧痛了我的心,我几乎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来把他紧蹙着的眉头抚平。
他的目光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若不是怕伤害到她,我又何苦隐瞒至今!”说完,缓缓转身,步履沉重地走下山去。
望着他寂寞萧索的背影,我忍不住大喊:“我们手上都有人命,柳青衣,不要把这份杀戮的血气再带给她吧!我决不允许!决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她!”那背影顿了一顿,然后慢慢的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带着哭音的语调,随着撕开云层的月光,一分一分的消散在微凉的风里。
小小的风炉上,一小壶泉水,微微的沸了。
小师姐斜靠在松木椅背上,手支着额头,呆呆的出神。那双剪水秋瞳内,醇酒般朦胧。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突然之间淡淡的浮现在薄而红润的嘴角。窗外有柔和的阳光,点点撒在她的头发上,衣襟上,一小片一小片淡金的光。
我在窗前冷眼斜睨着她。
最近这样出神的沉默时常出现在我们三个人之间。青衣更加沉静,只是每当小师姐琴声响起,他不再举箫而和,甚至,即使是他在吹箫的时候,听到琴声也会停止,缓缓的离开。小师姐的眼光飘向他时,再也接触不到那双温暖柔和的目光。渐渐的,小师姐弹琴也少了些,那双清澈得如水如露的眸子,笼罩着担忧,茫然,和不解。
我冷眼看着一切的发生,心,渐渐的疼,恍惚而尖锐。我不知道,这疼,是为她,是为他,还是为了我自己。
可是,只有我看见,每当夜深时,孤独的立在小师姐窗外,静静的,怔怔的望住昏黄的灯光投在窗户上小师姐的身影,目光痛楚深沉的那个人。我不止一次的悄悄凝望,长长的指甲在窗棱上划过一道一道深深浅浅的划痕。
小壶里的水发出微微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