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凤鸣箫
日出有清荫
月照有清影
风吹有清声
雨来有清韵
这片紫竹林是我最爱来的地方，青青翠翠的竹林，日照最烈的时候，也不过是在这林中投下几许清凉的暗影。每当我心情不能平复，我便来此，坐在二师兄最爱坐的紫青石凳上，静听竹叶沙沙的，微微的私语，静观这片翠绿的，幽静的竹林，我心深处就会慢慢散发出一阵清凉的爽意与悠闲，烦闷也就慢慢的一扫而空了。
但是我内心一直知道，穷我这一生，也做不到象竹那样超然于世而又坚忍不拔，因为我的身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从我杀了第一个人开始，我就再也回不去最初的明净。
是的，我是一个杀手。
当我记事起，我每天的生活就是练刀，练手力，练眼力。二师兄一直对我说：“青衣，作为一个杀手，尤其是我们唐门中的杀手，一定要练好你的腕力，发出的暗器才会有一种爆发力，瞬间穿透别人的要害。”“青衣，这样不行，要有指力，你才能更好的控制你的武器的方向，使速度更快更不易令人闪避。指力练得好，很多人甚至会还没看见是什么暗器就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了。”“青衣，你一定要有一双夜眼，杀手的生活是见不得光的，我们的任务也有很多是在黑夜里进行，而且，当你看见别人的时候，别人却看不见你，你的生存才会比别人有优势……”我一一记下了这些话。从那时候起，深夜的时候，紫竹林里就会传来单调的刻板的“唰—唰—唰—”的声音。那是我，手腕上吊着一块石头，手指上夹着木版，一次一次的向目标发出暗器。那时候的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练满4个时辰，然后坐在那紫青石凳上，看清晨第一抹阳光在这明静的竹林中悄悄的投下第一抹幽暗的修长的影子。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干净，整洁，修长，有力。然而我知道，这双手上，已经有了一百四十三条人命，那些与我毫不相关的各种陌生的人命。杀人之后，我看见那些凸出来的双眼，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有留恋，有解脱，有惊疑，有悔恨…….无论哪一种，当鲜血溅在他们的脸上，绽开如我手中的暴雨梨花的鲜红的光芒，我还是想呕吐。
每次杀人后，我都会拼命的洗手，拼命的干呕。就象我第一次杀人以后……
那是九年前，我刚十五。目标是川西威镇镖局的总镖头。二师兄在给我他的画像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记住他，杀了他。”我花了十天的时间，从唐门赶到威镇镖局的门口，等了三天，终于等到机会。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孔雀翎，当碎月刀准确地射进他的咽喉，我听到“扑”的一声空洞的声音，接着我看到他的眼睛可怕的凸出眼眶…..我突然浑身颤栗起来，他看到了我，狂吼着向我扑来，可是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嘶”的暗哑的音线。他在抓着我的那一刻倒下了，鲜血喷了我一头一脸，就象血红色的雾一下子就迷蒙了我的眼睛。我还记得我大喊了一声就跑了出去，拼命的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想远远的逃开……清醒的时候，我已经站在青城山顶一大片空旷的青石崖上，记得那天天上的云蔼很厚重，低低沉沉的压到我透不过气。可是月的清辉还是洒满整片悬崖布满全身.呕到再也呕不出任何东西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身上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我还记得眼泪就那样卒不及防的流下来，我拼命的擦拭着身上脸上的血迹，拼命的擦拭，一直到衣服被自己撕破皮肤被自己搓烂。擦到最后我没有了力气，颓然跪倒。抬头我看见月亮透过雾霭均匀祥和的覆盖着我。突然间听到我的声音绝望的大喊着：“我还是干净的！我还是干净的！我还是干净的！”不知道喊了多少声，接着我大声的坳哭起来，哭声在山谷里连绵回响。
也是那一天，我遇到了她。那时我已经回到成都城，漫无目的在城内闲逛。我害怕回去，害怕杀人，害怕二师兄再面无表情的递给我一张纸然后对我说“记住他，杀了他。”虽然我知道这是身为唐门弟子的不可改变的命运。
遇到她的时候，我正虚弱的靠在一家小吃店的屋檐下，衣衫褴褛神情茫然，肚肠“咕咕”的和小吃店里飘出的诱人香气苦苦挣扎。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只雪白的温软细润的小手，手上有两个雪白的冒着热气的馒头。顺着那一抹明快清丽的鹅黄色望上去，就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笑意盈盈的眼睛，和樱桃般饱满湿润的嘴唇。她看我不接，咯咯的笑着把馒头往我怀里一塞，一抹羞色绯红了她的面颊，扭头就跑开了。
“臻儿，快回来。”前方有一位面色清丽的出家人，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娥眉的掌门清晓师太，付出的代价却是从此失去我生命里的最后一点纯真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