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袖殷勤捧玉锺,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只有在冬天才可以这样清晰地听到风的声音。狂风卷着沙尘漫过整个凤翔府,拍打着门窗,摇曳着各种招牌幌子,街上寥落的几个行人捂着口鼻,行色匆匆,一个乞丐费力地掰开僵硬的馒头,吹落上面的尘土,塞进嘴里费力地咬着,几只麻雀缩着脖子停在刺槐的枝头,草木凋零,杨柳的枯枝无奈地随风飘荡。整个凤翔,变成一座土黄色的蜃楼。冬天的风,如泣如诉。
当然,这并不妨碍流离人间的欢声笑语。流离人间是凤翔最大的青楼,莺莺燕燕,夜夜笙歌,无数绝色的女子巧笑嫣然,引来无数达官显贵一掷千金。除了美女,流离人间的菜品也不输于凤翔最大的酒楼,后堂更是设了舞台,每日有舞姬起舞助兴,因此无论何时,流离人间门外总是香车宝马,骆绎不绝。
这一日,华灯初上十分,正是繁华喧闹的时候,老鸨一张灿烂的脸,看见每一位客人就像看到一堆黄金。突然一个伙计来报,说门外一个姑娘要来做舞姬,老鸨奇了,流离人间的姑娘不是她买来的就是她抢来的,自己送上门来的姑娘倒是第一次听说,忙随伙计来到门口。风已经停了,街上街上三三两两的开始有一些行人,一个姑娘牵了一头骆驼站在琉璃人间的门口,安静的像雕塑一般,那姑娘一头长发,头顶随意绾了一个髻,别了一只翠钗,白纱蒙面,只见一双水润的大眼睛顾盼生辉,身上披了一件藏青色的斗篷,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一头高大的骆驼站在她的身边,原本流离人间是个浮华之地,但你看到这位姑娘会忍不住就安静下来。老鸨左看右看,这个姑娘不像青楼的女子那样娇艳,却透着一股独特之美,清丽脱俗,实在想不通她因何会投奔这烟花之地。
“姑娘想来此处做舞姬?”
“嗯。”
“姑娘可知这青楼之地都是风尘女子,为世人所不齿?”
“嗯。”
“那姑娘因何要来此处啊?”
“我为妈妈舞一曲。”
说完那姑娘径自走向后堂,老鸨伙计跟在后边。只见那姑娘登了舞台,请乐师奏一曲塌陨,脱掉斗篷,里边是一件纯白的舞衣,她从腰间抽出两根长长的水袖,轻移莲步,随乐起舞。纤纤玉手将水袖甩开,衣袖舞动,一缕一缕似是无数花瓣飘落下来,带着阵阵沉香。纤细手臂柔若无骨,柔软的腰肢如风摆杨柳,裙袂飘舞,漆黑的长发也随她慵弱的身子飞舞起来,头上翠钗微颤,腰间环佩叮当。底下的看客都呆了,好像看到嫦娥在月宫起舞。曲终,姑娘走下台来,问老鸨:“妈妈,我舞得可好?”
老鸨喜不自禁:“好,好!”连忙喊过来一个丫头,“心禾,心禾,快去后院给这位姑娘收拾房间,好生伺候着。”转过头又问:“姑娘叫什么?”
“我姓苏,单名一个湄字。”
“好,好,苏姑娘,你尽管留下来,我定会好生待你的。”
苏湄跟着心禾去了后院,老鸨突然想起还未曾让苏湄摘下面纱看看她的模样,又怕自己莽撞让苏湄改变主意,心想自然不会丑的,就算丑蒙着面纱跳舞更有几分神秘,也能赢得客人的喜爱。
丫头心禾带着苏湄穿过走廊来到后院,后院是个清幽之地,远离了前堂的喧闹,可以看出是养了些花草的,只不过冬天已经凋零了。心禾在屋子里生了炭火,又点了熏炉,屋里顿时暖和起来,她又找来锦被为苏湄铺上,打扫完毕沏了壶热茶给苏湄。苏湄仔细看看心禾,约么二十岁左右年纪,有些瘦削,细眉细眼的,虽不漂亮倒十分耐看,看上去很和善。心禾看着喝茶的苏湄,欲言又止,苏湄道:“你有话但讲无妨。”心禾有些焦虑地说:“苏姑娘,你不该来这里,我们想逃都逃不出去,你怎么自己送上门了?这里的女子都是红颜薄命,如果没有人为她们赎身,就会孤独终老。纵然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又怎样?难逃终老的命运,留连烟花之地的有岂会有重清重义的男人?苏姑娘,你既来了,他们必定会严加看管你,使你不得自由。趁现在他们还未安排人来,你赶快逃走吧。”
苏湄睁大眼睛看着心禾,认真地听她说完,然后问:“心禾,你怎么不走?”
心禾叹息一声:“唉,我十岁时便被卖到此地做丫头,因生的丑了才得以保全清白的身子。出去是不可能了,我有几次逃出去,都被抓回来毒打。只能一辈子在此为奴了。”
苏湄握了心禾的手:“心禾,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心禾吓了一大跳:“苏姑娘,话可不要乱说,被他们听到会挨打的。”
“我若不想留,没人可以拦得住。”苏湄看到心禾疑惑的眼神,又道:“心禾,不要多问,你记住我会带你走就行了。”
心禾木讷地点点头,说道:“苏姑娘你早些休息,我还要去前堂帮忙。”转身走了。
苏湄出了房门,站在天井,望空中一轮满月,透着清寒之气。一个黑影突然从房顶跳到苏湄身边,苏湄却并不惊慌,依然望着空中的月亮,倒是那个黑影觉得无趣了,懊恼道:“你怎么不害怕?”
苏湄仍然不理他,黑影走道苏湄面前,拱手失礼:“在下慕容与非,能与姑娘一同赏月,真是三生有幸。”
苏湄还是没理他,慕容与非轻咳一声,然后压低声音道:“越女剑果然非同凡常,把剑换成水袖依然轻盈灵动。”
苏湄惊醒般转头看着慕容与非,一个偏瘦的年轻人,浓黑的眉毛,机灵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月光下一张娃娃脸笑眯眯地看着苏湄,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黑色的斗篷,头发梳理的干净整齐。苏湄狐疑地看着他:“你……”
慕容与非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吧,我居然知道越女剑。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鬼母婆婆医术高明,却极少有人知道她自创了一套越女剑法,空灵奇特,招式繁多,且剑法如同仙子起舞,美轮美奂。苏姑娘,你和鬼母婆婆什么关系?”
苏湄冷冷地看着慕容与非,并不答话。
慕容与非双手抱胸,正色道:“哼,鬼母婆婆虽然医好了不少人,但也毒死了无数人,我若把越女剑说出去,管教你在凤翔无立足之地。”
苏湄恨恨地看着慕容与非,仍不说话。
慕容与非等了半天,苏湄也没有理他,顿时泄了气,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好吧,只要你把面纱摘下来,我就不说出去。”
苏湄犹豫了一下,低头把面纱摘了下来,月光映着她白皙的肌肤,小巧的鼻梁,略有些苍白的唇,长长的睫毛遮住一泓清泉一样的双眼,倾国倾城。慕容与非看的呆了,苏湄抬眼看到慕容与非的样子,白了他一眼就回屋了。慕容与非突然回过味来,大声喊道:“喂,长的好看就可以不理人了吗?你以后是不是就住这里了?”苏湄关上房门并不答话,慕容与非自己傻笑起来。这时心禾提了点心过来,慕容与非慌忙施展轻功,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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