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杀了临安第一刀温天霸后,我决定去颐红楼轻松轻松。
温天霸的刀不愧为临安第一,长一丈多余,重七十三斤。挥刀一舞,威风八面,虎虎有声,临安城数丈之内皆能触及。
时值深秋,远山红叶似火,空中一阵鸦噪,抬头只见黑鸦一片,驮着夕阳,掠过枯树林,转眼消失在已呈血色的西天。在它们的翅膀下面,晚霞已到最艳丽的时刻。
温天霸横刀立马,威风凛凛的站在夕阳底下,胸前突起的将军肚极有频率的时起时伏,汗珠顺着耳沿往下滴。他龙眉豹眼,宽头大耳,狮子鼻,老虎口,看在眼里,甚是吓人。温天霸一声不吭,忽然大刀一舞,又快又狠,朝我砍来,两旁的枯枝干草惊得吱吱乱响。他的刀重重的砍在我的左肩上,我的铁剑也刺进他的胸膛,鲜血从我的肩膀他的胸口直逼出来,渗透到脚底的泥地,一地鲜红。
月亮早已经升起来了,那轮圆圆的新月就如同一颗吊在半空中的柠檬,发出橘黄的光。它默默的注视着临安的一切,像深居闺中的姑娘般恬静。颐红楼却仿佛聚集了临安的所有光明,喧哗和繁荣。门前的两只大灯笼发出透红的光芒,映着红漆漆成的大门,金碧辉煌。门深深的向前延伸,仿佛一个深邃的洞,里边蕴藏着无比的刺激,兴奋与快乐。人们把自己装扮得衣冠楚楚,满怀希望的进去,舒适的躺在无限温柔里,洗却一天里残留在体内的疲劳,烦忧和恼怒,把一切的不如意抛给外边无底的黑暗。
楼上莺歌燕舞。忽然一阵琵琶声穿透喧闹,漫过红门,踩着月色,清脆而悠扬的传来,柔软的像处女的肌肤。大珠小珠,从玉手弹拨的弦跳脱出来,犹如一个个精灵,缭绕在璀璨的银河。
我被带到望月阁,仿佛有人在等我,这让我有些意外。
庭院里秋菊竞相绽放。白的,红的,在月光的洗涤下娇艳欲滴,阵阵清香伴随微风,飘散在月光如水般的夜,沁人心脾。
门被轻轻的拉开,我的视线在空中凝固。
原来是她。雨丝?红伞?
她仿佛从天上乘云驾雾般飘来的月亮仙子,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我,神色中充满诧异与惊喜,蜜桃似的小嘴微微的启开,似乎想说什么。我越注目于她,便越觉得她的目光甜美而毫无顾忌。
“叫我婉月”,女孩说道,“进来吧,张郎。”她甜甜的笑起来,两颊上的酒窝像蓓蕾一样绽开。
我慢慢的挪动脚步,带着一丝呼吸的颤动。房间布置的井然有序,打扫的光泽明亮,一尘不染。熟悉而亲切的香味牵引着我走向一处如痴如醉的梦境。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好奇的问。
“明天你来临安就一年了。你总共杀了十七个人,受了十七次伤。第一次是城东的王二,最后一次是温天霸。其中杀‘踏雪无痕’陆如竹的那次,陆如竹的剑本来刺穿了你的左胸心脏,可是你的心脏跟常人不一样,你的在右边,所以倒下的是他”,婉月充满智慧的眼睛注视着我,而我一团迷茫。“你不要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你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
“帮我杀一个人。”
“谁?”
婉月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柔和而温顺,一片绯红映在她的脸上,无限动人。她解开我的衣服,指尖轻轻的从我的背脊划下,我只感觉全身酥软。她站起身,将洁白的裙纱剥开,一副无与伦比的身体呈现在我的面前。她的炽热的嘴唇吻着我的累累伤痕,我的全身僵硬,呼吸停滞。她耐心的引导着我,我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熔成液滴,一点一滴的流进她温暖润湿的体内。我化为一阵烟,随风飘上天空。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边已是阳光普照。金色透过蓝蓝的窗帘,把房间照的明亮。婉月坐在床沿微笑的看着我,我想起红被下光光的身子,面上一阵发热,或许变红。
“这是欧阳青云的资料。我要你杀了他!”婉月的声音柔软的像棉花糖。
正午的太阳把临安烤得干燥。一驾马车由街头开来,从张郎身边擦过,车轮碾过处,尽是尘灰。车里坐的是欧阳月晴。
他们失去第一次相见的机会。
傍晚时分,欧阳月晴走进临安的小酒楼,张郎却刚从里边出来。
他们失去了第二次相见的机会。
欧阳月晴最终还是要和我重逢。
孩童时我整天在一个简陋的小巷嬉笑的时候,月晴在另一端的一个同样简陋的小巷里长大。十五年前的某个黄昏,我和一个叫月晴的小女孩匆匆一别,恍若永生永世不再相见,我们在无数次擦肩而过的清晨的霞光里各奔前程。我提着铁剑,漫无目的的走在临安街上,落叶蝴蝶一样落在我的上空,我不知道此刻与我相撞的这个女孩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她的再一次出现将毁掉我的生命,同时也毁掉她自己的生命。
但见一个黄色人影从对面飞窜而来,我还未来得及躲闪,便已死死的撞在一起。
“你的眼睛长到哪里去啦!”原来是个女孩子。她一身的黄在阳光下灿烂无比。
“看什么看?没学会道歉!”女孩满脸怒容。
“对不起——”我不知所措的立着。
“月晴妹妹,不要跑了。”说话间那边跑来一个英俊的少年,雪白的衣衫在临安街潇洒而飘逸的飞扬,无限风流。
临安的天空忽然有种说不出的伤感,下起雨来。细细的雨丝轻轻的飘下,濡湿我的眉睫,一些久远的记忆像雨声一样袭入我的脑海,清晰的让我有说不出的伤感。
月晴。是你?真的是你?是那个我每捉到一条鱼在岸边手舞足蹈的你?是那个我每次打完架跑到我父亲面前证明错不在我的你?是那个雨天里脱下衣衫遮住我头顶的你?是那个寒夜里用身子温暖我红肿的双手的你?
“你给我拦住他!”女孩指着白衣少年对我说。待我回神过来,天空中的雨不知何时停住,街头清新润湿。白衣少年在缥缈的烟雾里踏着青石板向我走进,我握紧剑柄。“不许伤了他!”女孩扔下这句话便随西边的红球一起消失,落下我在这个灰色的黄昏里茫然失措。
白衣少年双手握拳道:“在下杨舒,圣剑门大弟子,幸会。”话落剑起,一阵剑影在空中美丽的飞舞,勾画出一个动人的传说。我的鲜血像一朵朵风雨飘零的梅花,洒落在青石板上,沿着石板与石板的隙缝侵进泥地里,石板由青蓝变成紫红。我感觉身子越来越重,两腿无法支撑,遂缓缓的倒进鲜红的血泊里,天空无月无星,我掉进黑暗。
一只孤雁清清怜怜的叫了一声,飞出城外,无限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