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尘喜欢坐在凤翔府药铺的房顶上,看满天的风沙翻卷,听风声里偶尔传来的苍鹰尖啸。
很久以前,弑尘是讨厌凤翔这个地方的,他喜欢看扬州午夜盛放的烟花,临安护城河里七彩的锦鲤,成都西城繁华的桃花……当时的弑尘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武林高手,总是喜欢在凤翔那个环境很差的地方逗留。直到他经历了无数的江湖风雨,从当年那个满脸稚气的小子,成长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侠客以后,他也开始喜欢上这个地个。因为,这里的天空,就像他如今的心情一样,悲凉而沧桑。而那些在黄沙里的风景,就像自己尘封了的记忆一样,近在眼前又仿佛已逝去了千年。
弑尘有时候会低头看下街上行走的人群,听他们说江湖上的各种传闻,这是江湖奔波后的一种享受,有点小宁静,又有点小八卦,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情。那些还在向强者路上奔跑的人们,为一些小小的风吹草动而奔波,幻想拿到绝世武功,失传神器,真是可爱又搞笑——似乎当年的自己并没有如此冲动过,或者自己生来就是不平凡的存在,哈哈哈哈……
弑尘确实是个有点小自恋的人,他每次坐在凤翔府药铺的房顶的时候,总是会看到药铺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纱衣,长发及膝的女子。那女子总是抱膝静静的坐在那里,偶尔有路人跟她打招呼,她总是淡淡一笑。她笑的时候会轻轻的歪歪头,弑尘可以看到她温和的半边脸——这绝对是在勾引我!每次弑尘看到那女子歪头笑的时候,总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然后,每次听到有人跟那女子打招呼,他总是会条件反射的低头去看,久而久之,他对那女子多少也有了点了解。她叫依诺,师从峨嵋,乐于助人,性格温婉,而那些和她打招呼的人,大都是曾经被她帮助过的人。
弑尘并不是天天都会去那药铺的房顶坐着,比如说今天,下着很大的雨,所以他没有去。天快黑的时候,他去药铺买点药,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撑着伞坐在那里。他有点得意的笑了笑,依诺是在等自己吧,太痴心了,看来本大侠的魅力还是不错的哦。弑尘装模做样的慢慢从依诺面前走过。呃,居然不抬头看本大侠一眼?哼,女人都是比较矜持的吧,看在你对我这么痴心的份上我就主动理你一下喽。这样想着弑尘就轻轻的走了过去,坐在了依诺身边,然后清了清喉咙,用自己比较满意的低沉的声音说道:“依诺,下这么大雨还坐这里,你傻啊!”
依诺一惊,侧过脸朝身边看了看,好像是不认识的人哎,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奇怪了,也许是以前自己帮过的人,只是忘了吧。她依旧像往常一样的笑了笑,有点悲伤的想,就算是那个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天天坐在这里吧。
弑尘有点发晕了,原来依诺的笑脸,近看比远看还要美,带着点淡淡的忧伤,还有几分出尘的味道。等弑尘回过神来,依诺又回复了最初的姿态,单手托腮的看着前方——那是防具店的方向,似乎有所期待,弑尘的心忽的就痛了一下,那是多久没有的感觉了,自从被心爱的女人背叛后,心狠狠的痛了一次,就再也没有过了。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又是为什么呢?
凤翔很少下雨,今天这场雨却下的特别大,那满天的黄沙都沉淀了下来,弑尘忘了自己是要来干嘛的,久久的看着身边坐着的依诺,然后又望向天空,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不知道自己是报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有点犹豫的说:“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嗯?”依诺回过神,看了看身边这个奇怪的男人,他的眼神有江湖男儿少有的悲伤,一瞬间让自己有一种同类的感觉,似乎是可以倾诉的人。依诺自嘲的笑了笑,也许是下雨的原因吧,让自己产生这种错觉,还是因为期待积压太久,那些情绪一瞬间就因为那个眼神给激发的欢腾起来,急烈的想要暴走。依诺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快要暴开来的情绪平息了一下,淡笑着说:“没有,只是喜欢……这里。”
弑尘低下头,看着依诺被雨水打湿的淡紫色裙摆,还有她故作平静的笑——真是倔强呢!那眼神里,明明有什么东西想表露,却又硬是压下去。弑尘看着依诺依旧想保持刚才的姿态,却生硬的不知所措的样子,想笑,但是心却揪痛。也不知道该怎么交流,索性放松了坐在台阶上,和她一起看着防具店的方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弑尘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回忆了一下记忆里几个短小的画面,天就黑了下来。依诺起身,似是失望的叹了口气,歪着头笑着对弑尘说:“谢谢你陪我呢!我要回去了。”还没等弑尘说话,她就转身离开了。
有一点失落吧,弑尘看着依诺离开的方向,抬头看看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天上居然看的到有点点的星光,偶尔有夜行的身影从天空掠过,让刚才那种宁静幽远的感觉全消失了。弑尘摇了摇头,自己是发什么神精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弑尘依旧喜欢坐在药铺的房顶,而依诺也还是守在药铺的门前,但是自从上次短暂的交流后感觉突然间就微妙起来。弑尘再也没办法专心的看天空飞卷的黄沙,听苍鹰的鸣叫,而是找了个适合的角度,看着依诺的侧脸。渐渐的,弑尘发现,只要有一个身影出现在防具店的方向,朝药铺走来,依诺的脸上就会露出红润。依诺从来没有和那个人说过话,只要那个人进了药店,她就会起身,深吸一口气,然后快乐的离开。但是有时候那个身影不会出现,她总是会很失望,连走路时,那快乐的裙摆,也会变的很无力。
弑尘打听到那个人,正是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实力派美男——号称冬瓜。当然,经过弑尘的研究,这称号完全是因为那些人的嫉妒心而起的。弑尘拿自己和那个叫冬瓜的人比较了一下,身高差不多,名声没他响,但实力绝不比他差,自己只是低调而已。长相肯定是自己更帅,只是因为太低调,才没招来别人的嫉妒。比较完才发现,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比啊,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弑尘低头看了眼下面的依诺,依诺刚好抬起头,两个人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弑尘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从上面跳下来,故作静定的说:“依诺,又在等冬瓜。”
依诺一下子睁大眼睛,双手摆的飞快,结结巴巴的说:“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你……你怎么知道。”
弑尘这下也慌了,一向被师兄弟们夸冷静的自己,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支支唔唔的愣是没找出个借口。反倒是依诺先冷静下来,指着弑尘的鼻子,一顿乱骂:“你不要脸,你偷窥我,我……我……”依诺突然把手收了回来,低着头往弑尘的背后躲。弑神莫名奇妙的看着她,转身朝背后看去——冬瓜!哈,这下可好了。
“哎!这位兄台。”弑尘不理身后依诺拼命的在掐自己,径直朝冬瓜走了过去。冬瓜莫名其妙的看着弑尘,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依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弑尘一把拉到了身边,依诺也一下子被他从背后拉到了前面。弑尘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这个是我妹妹,为人可是超级的善良,又温柔又可爱,反正所有女孩子的优点她身上都有。兄台你没娶妻吧?如果没有你就考虑下吧,我妹妹可是喜欢你好久了。”
依诺一下子焉了,呆呆着看着连珠泡一样胡说八道的弑尘,完全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冬瓜玩味的看着一脸慷慨就义的弑尘笑了笑,对依诺抱了抱拳,说道:“仰慕姑娘已久,每天看着姑娘坐在这里,本是想上前表达爱慕之心的,可惜这位兄台一直坐在房顶上凶神恶煞的看着我,吓的我都不敢上前,原来是姑娘的哥哥,今天就在此冒昧的问一句,姑娘可愿与在下同行于江湖?”
弑尘撇撇嘴,看了眼一脸惊喜的依诺,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对冬瓜说,“小妹就交给你了,我也该告辞了。”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头也不回的运起轻功, “噌,噌,噌”几下就消失在了凤翔城里。
依诺看了看眼前这个自己只为每天看他一眼就苦苦等在雨中的男子,又看了看弑尘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很多细节,想起第一次见弑尘时那些莫名的感觉,下雨时无故的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雨伞,天晚回家时背后惊人的黑影……眼前的男子看起来似乎再没能让自己产生心跳加速的感觉,而那个消失的背影却把自己的心扯的生痛。
“去追吧,好久以前就看到他一直在房顶看着你,只是你从来没抬过头,没发现他的存在,你们是认识的吧?有这么好的一个人守在你身边,你应该珍惜的。你对我,只是崇拜吧。”冬瓜说完,转身朝药铺里走去。
依诺呆呆的看着弑尘坐过的房顶,头脑里乱成一片,什么是崇拜,什么是爱呢?也许自己从来没有分清楚过,冬瓜在武林里的声名让自己产生的感觉,从来没有相处过就产生的感觉,那算是爱吗?而弑尘,他离开时那揪心的痛能算是爱吗?自己太过于忠于感觉,反而忽略了那些实在的付出。那些所谓的喜欢或是爱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空想罢了。
依诺没有去追弑尘,也没有再去等冬瓜,凤翔这么小,如果有缘的话,那份属于自己的缘份,总是会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