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是很孤僻的人,总是穿黑衣黑裤冷若冰霜,脸上覆着的面具形状是张牙舞爪的鬼怪,那双手和那把剑却意外的让人惊艳。
师父也是严厉的人,她的徒弟都是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漠儿女崇拜强者,力量就是他们最为信服的东西。
“絮儿,这次派你和七七去中原刺杀这个人。”那天,师父丢过来一张黑色的帖子。
她接住,没有打开看,往袖子里面一塞答应了。
没人能够反抗师父的权力,不仅仅因为她是师父,更重要的是,她是强者,而且是心非常冷的强者。
她的心,也是冷的。有时候梦里醒来,觉得自己躺在充满血腥的汪洋大海里面,飘荡着没有尽头。
如果谁阻挡了师父,都是死。除非,你杀得了她。可惜天下能杀死她的人,几乎没有。
很多人是恨师父的吧?可是师父明显不在乎,有时候她会觉得师父已经连生命也不在乎了。只是这般随心所欲且漠视生死的人,天底下就没有让师父真正在乎的东西吗?
她知道自己是怕师父的,可是这怕中有着隐约的怜悯。一生无所可求的人,是可怜的。
“你要知道,中原人虚情假意没有半个好人。”师父的教诲天天在她耳边激荡,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有时候,身躯里面燃烧的似乎是愤恨。
如今七七成功混入了目标的家中,絮儿想到这里,不禁皱眉。七七比起她来,实则心狠手辣许多,虽然自己是来杀人的,可是杀一个柔弱女子,七七却是在没有任何犹豫的情况就下手了。
莫非,真如师父那天所说:“知道为什么要派七七和你一起去么?絮儿,你的心太软了。”
她的心软?多少次她摸自己的胸口,都觉得它硬的像铁,冷的似冰。她想着黑色帖子里面的内容,上面只有一个人名——临安,李康。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突发善心救下的那个书呆子。
那是她来的第一天,她接到七七的讯息,七七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为了混进李家,她直接杀了李家少爷的未婚妻,易容换了身份。她心里多少有些震惊,师父虽然是狠厉的人,但是不去招惹她,倒也不会招来灾祸,而且师父要她们杀人,从来都是直指目标。虽然李康身边一定是有高人保护的,可是七七的手段,她不赞同。她又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杀手,七七十分合格,用最安全的方式杀人,是杀手的规则。
可是,那女孩,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多愁善感了起来。
那个书呆子,她至今都不知道名字。马儿似乎是受惊了,他趴在上面,随时会掉下来。她正要闪身,马背上的人似乎是瞧见了她,大声的叫道:“小心!”自己却摔了下去,那马扬起前蹄就要踩他,他摔的七晕八素,还没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却是继续对她喊道:“小心!”
她心中微微一动,将他从马蹄下救了出来。然后在马的屁股上一拍,借力推了一把,马儿便往反方向跑了。
“啊,我的马……完蛋了,会被爹骂死的。哎,姑娘,姑娘!”
她站定,一回头就瞧见那书呆子目瞪口呆的样子。“姑娘……那个……谢谢你救了我……我……”
她的心一颤,急忙笑了笑。那书呆子也笑了起来,很是真诚干净的笑容,却让她的笑瞬间消失了。她退后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闪烁的看了看他。
“姑娘!”
她没有答话,转身飞快的离开。
他开始跟着她,她是知道的。她不应该救他,不对,是不应该对他笑。也不是,是不应该遇见他。他太明亮太美好,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明明只是个书呆子,可是她却想逃。
将夜行衣穿好,她盘腿坐在床上,拉下床幔,开始调息。杀了李康,回去后就和师傅说,再也不想来中原了。
这次任务,是不能失败的。她强迫着自己,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表小姐,你回来了。”
“嗯,咦?”将手中的食篮放到丫鬟的手中,她往里看了一眼。“呀,可是表哥被抓回来了?”她示意旁边的丫鬟,“小月,送到姑母的房间去,这可是专门去买的,凉了就不好了,我去劝劝姑父,可不要真的伤了表哥。”
小月看也不敢看她,应了一声走了。
总管皱了皱眉头道:“表小姐,我们都劝不住,夫人那里都被老爷喝令瞒着呢。表小姐去劝劝也好,少爷又不是什么练武之人,老爷若是下手重了,夫人少不得哭上几天。”
“呵呵,放心吧。”她甜甜的笑起来,然后走进屋去。“姑父,可是表哥惹你生气了么?”
他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偷偷的瞥瞥她,示意赶紧救命。
“把我的马偷偷牵出去就罢了,丢了也可以再去找回来,可是小子,竟然这么久不回家。他那帮狐朋狗友,只知道说说写写,有什么出息!”武将出身的李康见不得自己独子的柔弱。
“姑父,喝茶,您消消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我一想,心口就堵的慌,他这德行,娶妻生子,谁放心的下。”
“姑父,表哥挺有学问的,李家出个状元也不错啊。您每次和刘大人斗嘴输了,不都说要让表哥抢了他家少爷的状元吗?”
她这么一哄,李康的脸色才好起来。李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还不去洗洗,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也不想想自己是快要娶妻的人了,也亏你表妹受得了你。”
他感激的冲她笑笑,匆忙离开。
“这个逆子!”
“姑父,顺顺气,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表哥的,只是担心起来就气恼了,我现在就说说他去。”
她踱步走到一个院子,躺在椅子上喝茶的人见了她急忙笑道:“表妹,这次可真是谢谢你了。”
“表哥出去这般久,有什么新鲜事情吗?”
“啊……”他神色立刻萎顿了下去,“也没什么,”他强打起精神道。“对了,那天我走的匆忙,忘记问了,你和那秀才见面都说了什么?如今爹催的紧,你还不说么?”
“这事,表哥,我……”她倒是没查到这一层,为了掩饰,她以袖子掩了脸道:“表哥,我先走了,你慢慢的修整一下。”
“唉,算了,我自己如今还不是这样,谁安慰谁还不知道呢。”他沮丧的说着,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很是怅然。
(待续)